第三十五章
没有原则的面子
那一年的深秋,平庸他们科里有个刚从一线水厂调到他们科里的女同事,叫伊枝花。
那一天上午,伊枝花来到平庸的办公室,眼泪巴巴地对平庸说:“平科长,你知道的,我父母家是东乡山区的,可我们家里的一些具体生活情况你还不清楚,我的弟弟妹妹还小,都在上中学,一年到头花销也不算小,家里生活十分艰难,我这个当大女儿的哪能眼看着不管啊!可我们夫妻俩的工资都这么低,我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现在公司没有一把手,趁着这段混乱的时间,我想到朋友开的一家美容院去帮帮忙,也好挣点钱,帮着年迈的父母补贴补贴弟弟妹妹的学杂费用,尽尽孝心……”
平庸静静地听完伊枝花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心里寻思着,平时看着这个人挺轻浮,说话满嘴里跑火车,办事也不咋地,原来心眼还挺好的,还是个挺孝顺的人,这样的人值得同情,我得给她这个面子。再说了,反正现在公司的管理挺混乱,科里的工作有你是五八,没有你也是四十,糊弄到什么时候就算什么时候吧,于是就点头默许了伊枝花的要求。
伊枝花得到了平庸的默许,很高兴,每天上班点个卯就跑。你跑就跑呗,可她得了便宜就卖乖,口无遮拦地跟机关里的几个同事说:“我们平科长看着是个挺严厉的人,实质上是个性情直率的老好人,挺好忽悠的,工作时间我想走就走,想什么时候来上班就什么时候来上班,他从来都不管不问,在我们科里工作那真是太自由了。”
伊枝花天天上班点个卯就走的时间不算长,她的穿衣打扮就时髦起来了,这一下子可不得了啦,惹得机关办公室里的一些好事的女同事心里不平衡,其中有一个性情泼辣,喜欢多嘴多舌的女同事吴多思,那一天上午竟然直接去找新上任的公司经理苟胜仁去汇报。
“苟经理,你刚来,事情这么多,我本来不该跟你学这个舌头的,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平科长他们科里的伊枝花天天迟到早退,什么工作也不干,都这么长时间了,在公司里弄得影响很不好。苟经理,你认识伊枝花不?你说说看,伊枝花她怎么就这么特殊?不就是年轻,脸蛋长得漂亮,会跟男人弄俏撒娇,扭捏作态的发嗲吗。像平科长这种对工作不负责任、偏心眼的人,真是不配当科长……”
新来公司任职不到一个月的苟经理,这段时间已经把公司方方面面的情况基本上都莫得差不多了,听了吴多思跟他反映的这个事情,不假思索的拍着桌子说:“这件事情我知道。这样的科长,这样的科员,我不严肃地批评教育他们,我还当什么经理。”
第二天一上班,苟经理就让办公室主任姚小洲把伊枝花叫到他的办公室里谈话了。
“小伊啊,今天我找你来谈话就是告诉你,这几天一些同志跟我反映你们平科长的是非观念不强,江湖义气浓重,生活作风也不检点,领导变通能力也有限,公司决定调整他的工作岗位,让他好好反思反思。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具体困难办不了的话,就直接来找我好了。以人为本吗,给同志们解决一些具体生活困难,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谁家里还能没有点私事,以后你家里有什么事尽管去办好啦,不过平时你得注意一点影响,别让同志们再提出意见就行。再就是,我决定在这次公司人员大调动的时候,把你调到办公室来工作,我是干什么的,这些年来我就是专门研究人,管理人的,刚才你一进屋,我打眼一看你的貌相,就知道你是一个说话办事利索,有一定协调能力的人,现在这个社会,哪个公司的领导身边都需要你这样有气质,有长相,有工作能力的年轻人才。”
伊枝花一听新来的经理要把她调到办公室去工作,话音里还有提拔她,委以重任的意思,一张细嫩白皙的瓜子脸刷地一下子就粉红粉红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立马就放射出一种勾人魂魄的光彩,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异常温柔和嗲声嗲气的了,只一会儿的工夫,伊枝花就和这个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苟胜仁经理聊成了老熟人。
公司中层干部大调整,平庸这个前任经理宋来财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秘科科长被调整到新组建的档案科当科长,他心里那个烦劲啊,就别提了,窝囊得他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去,过了好长时间才在同事们的面前有个无奈的笑脸。
科长兼科员的平庸,到对口单位学习了几天,按照档案室的一般工作流程开展起工作,一层楼拐角处的两间空房子,逐步地成为了像模像样的档案室。
组建档案室,平庸足足忙活了一年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是,在这期间他这个档案科科长还得负责把关公司上报的一些大型文字材料。这还不说,喜欢照本宣科讲话的苟经理的一些讲话稿还得他亲自撰写才行。
用苟经理的话来说,档案科是干什么的,不但要严格遵守《档案法》及有关法律、法规,还得完成领导交办的其他工作才行。
无奈何,平庸只能委曲求全,任劳任怨地工作,默默地跟苟经理的人际关系又忙活了一年多,这才又让说一不二的苟经理给恢复了他的老本行,给正常的当作公司的一个中层骨干干部使用了起来。
“平科长,咱们挺长时间都没在一块玩玩了,今天晚上我做东,请你喝一杯去。”
“不用,不用,李主任,今天晚上还是我请客,你就别跟我别客气什么了。”
口袋里没有钱不要紧,前些年平庸在经理宋来财身边工作,在城区的各个酒店里安排的公场、私场都不算少,在公司、在社会上也还算是没有白混,多少还算是个有点干面子的小人物,请朋友们喝个酒,找个老熟人的饭店记个账,这对他来说还不算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每当平庸和朋友或是同事们喝完闲酒,出了酒店,还没有等到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的心里就要发虚,边走还得边琢磨着,等一会儿进了家里,该怎么编个圆满的谎话糊弄糊弄小气巴拉,闻着酒味就头痛的张慧娘才好。
这几年来,平庸几乎是每一次从外头喝完酒回到家里,还没有等到他开口说话,张慧娘就要劈头盖脸地朝他吼叫:“你看看你,啊!浑身的酒味,真是难闻死了!今天又是和谁喝的酒?是公场还是私场?谁请的客?我可告诉你,这个月咱家的钱又不够花的了,你知道不知道?啊!三天两头的在外面乱喝,我看你什么时候把自己给喝出个大毛病,把这个家给喝散了,你就舒服啦。”
每当这个时候,平庸几乎都是借着酒胆装醉,微闭着双眼,转过身去,背对着张慧娘嚷嚷着说:“好了!好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别在给我穷吱歪了。整天钱、钱、钱的,你就知道钱,烦人不烦人。一天到晚我的口袋里比脸都干净,你让我怎么请客!今天是业务单位的朋友请的公场,赶快睡觉去吧,别叨叨唠唠的烦我啦!真是的,没劲。”
平庸在张慧娘的跟前有了面子,朋友多,人缘好,经常被人家邀请去喝酒。
平庸在朋友的跟前有了面子,他大方、仗义,舍得花钱,讲究面子。
平庸欠下饭店里的那些钱怎么办?无奈何,他只能寻找机会报销。报不了销的,他只能费些心思说瞎话,死皮赖脸地跟张慧娘一点一点地去要呗。
明天公司里有了什么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得需要花多少多少钱。过了几天,公司里又有了什么什么重要的人情来往,还得需要花几个钱。
男人吗,一年四季哪能没有一些应酬,哪能没有一些人际交往,整天跟在领导身边混,哪能不多花几个冤枉钱呀!
张慧娘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有时候她明明知道平庸跟她说谎话,可为了顾全家庭和谐这个大局,她这个做老婆的还不得不硬着头皮,痛心地拿出钱来给平庸。
平庸手里一旦攒够了钱,就赶紧跑到饭店里去还上上一次欠下的旧账,好记好还,再记不难,恶性循环了这么几年,受了老婆那么多的闲气,可他还是依旧改不了喜欢请人喝酒,穷要面子的臭毛病。
“看得起我,就喝了这一杯,怎么样?平科长?”
“好好。我喝,我喝。你话都说到这儿了,我怎么能不喝呢。”
“为了咱们的友谊,加深加深感情,咱俩得放个雷子,干了这一杯酒,怎么样?啊?平科长?”
“干干干!说干就干,来,咱俩走一杯!”
“别管怎么说,三杯美,咱俩再干了这一杯。”
“不行啦,不行啦,这酒喝得太快了。我晕了,难受了,实在是不能再喝了。”
“哪能啊,你的酒量大着哪,干了吧!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这个面子呀。”
“给给给,不给你面子,我哪来的面子。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干了再说!”
这几年来,平庸跟着领导,尤其是和朋友,同事们喝酒,喝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胃里像火烧似的,脑袋疼的不得了,住上几天医院,打上几瓶吊针,这是一点也不稀奇的事情。
每当平庸喝多酒回到家里,张慧娘就会气得红着脸,捂着嘴,捏着鼻子,打扫他呕吐的那些恶臭的脏物,给他灌蜂蜜水,小心翼翼地照看着他,忙活大半夜,那是常有的事情。
有一回,平庸和几个老朋友聚会,兴奋得又多喝了几杯酒,迷迷糊糊地被朋友们送进医院里去抢救,弄的一家老少都跟着他不得安宁了好几天。
出院后,张慧娘跟平庸说:“要不是我懂得一点医学,当时有主见,坚决不同意大夫给你做手术,那天晚上大夫就把你的胃给割掉三分之了。以后你可不能在跟人家硬拼酒了,如果你再继续跟人家硬拼酒的话,说不准哪一回就得把你的小命给拼掉了。”
这些年来,有好几回平庸喝酒喝得差一点就把自己的小命给喝没了,他能不后悔吗!可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把喝多酒的那种难受劲,那种痛苦统统地又给忘光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身体痊愈了,什么事情还得要讲面子,谁知道平庸的面子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讲究完啊!